散文 || 芙蓉花开

作者：岳阳鸿子

新冬刚至，人们仿佛还未从晚秋里转过身来，就被寒冷“壁咚”了一下。

连续几日，气温骤降，风雨交加。这样的天气，百无聊赖，只好一杯暖茶，一本宋词打发时光。久了眼睛有些累，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望远，远处的那些高楼低物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。一低头，透过雨幕却看见楼下千亩湖边的芙蓉开了，很盛，密密匝匝像天上的繁星跌落人间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就像行走在黑暗中，忽听得“嚓”的一声谁将火柴点亮。迫不及待，我生起了要去看芙蓉花的念头。

风声雨声“霍呼霍呼”着从窗外呼啸地传进屋来，湖畔看不见一个行人。我丝毫也没有犹豫，披了外套下楼，撑起伞一头扎进了这雨中。

我在风雨中蹒跚着来到湖边，那些春天开过花的桃树、梨树、樱花树、海棠树落叶凋零，不见绿色。杨柳也早已不似夏秋之繁茂，耷拉着脑袋仿佛要向世界做最后的告别。唯有一路的芙蓉满目惊艳，垂垂垒垒，重重迭迭，此起彼伏，开得如火如荼。红的、黄的、粉的、白的，集缤纷于一身，不惧霜寒，栉风沐雨，迎冬怒放。

（拍于岳阳千亩湖）

“谁怜冷落清秋后，能把柔姿独拒霜”，站在这清朗疏雅、枝叶茂盛的芙蓉树边，看着树上秀美别致的各色芙蓉，我霎时被彻底感动。我无限深情细细地打量着它们，只见那芙蓉树干向上生长，枝叶向四周漫散开去，叶大而阔，绿意恬恬。肆意伸展的枝上又争先恐后生出更多的细枝来，几乎每一细枝上都挂着一簇簇的朵儿。这些朵儿好像生怕错过自己绽放的机会，它们簇拥着、等候着，看上去有些焦急却又那样地从容。朔风冷酷，冬雨无情，许多的朵儿还未来得及开放成花，便委落于泥，香消玉殒。而那枝上更多的朵儿又毫不畏惧地冒出来，蓬勃生长，次第开花。这种执着的倔犟仿佛在诠释着生命的不屈与坚强。再仔细看那枝上开得盛烈的花，茶盏大小，天成丽质，饱满热情，美艳动人，而那层层叠叠的花瓣，更是如冰一样明净无瑕，似玉一般润泽生辉。

拍于岳阳千亩湖

忆起宋代诗人范成大有一阙词曾这样描述芙蓉花：“冰明玉润天然色，凄凉拚作西风客。不肯嫁东风，殷勤霜露中”。这芙蓉花不与春花争艳，不与夏花比美，只在霜侵露凌时盛放，人们又称她“拒霜花”。苏东坡也曾为她赋诗：“千林扫作一番黄,只有芙蓉独自芳。唤作拒霜知未称,看来却是最宜霜”。据说芙蓉一点也不娇贵，折枝插土就能成活。更为神奇的是，芙蓉花色一日三变，朝花为白，午花为粉，暮花为红，像极了一个女人浪漫知性的一生。少女时纯净，青春时娇媚，中年后明艳。难怪那唐代才女薛涛要用浣花溪的水、芙蓉树的皮、芙蓉花的汁，制成色彩绚丽又精致的“薛涛笺”，成为后世痴男怨女的传情之信。更有那怀金悼玉的曹雪芹要让宝玉为晴雯写下文采飞扬，情感真挚的《芙蓉女儿诔》。从小读红楼，就被这祭文感动的稀里哗啦，至今尤能颂“忆女儿曩生之昔，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，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，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，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......”唉，“都言作者痴，谁知其中味”？应了那句：“往事越千年，芙蓉独芬芳”。

我暗自思忖，这世上还有哪一种花能越过芙蓉去？一朝成花倾其情，姹紫嫣红都开遍。天生丽质，高洁低调，不与百花争春，只染霜冬之色......

风雨好像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，眼见着芙蓉树在风雨中摆动，有的小树枝被摧弯了腰，可那枝上的花儿却并不肯低头。树梢上传来了几声鸟鸣，抬头看，原来独自盛放的芙蓉在清冷寂寞里引来了寒鸟栖枝躲雨。

我兀然惊觉，此刻手执雨伞站在芙蓉树边看花的我原与那立于树梢的寒鸟一样，它为寻枝避雨，我只为一念看花。可我已渐渐地忘却了风雨霜冷，眼前这挥洒天地的芙蓉花竟会像火一样照亮我的心房，全身上下暖暖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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